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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千秋安安静静地翻着那本早已泛黄的笔记。他的师父已经死了，然而，这个世界的分崩离析，却仍未停止，哪怕是短暂的一刻钟也未曾有过。
为什么呢？
谈千秋这样思索着，他眼中露出了少见的迷惘。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早已死去，按照常理来说，所有的东西都应当恢复原貌。
但是它没有。
他努力尝试着，回忆慕容明曾经说过的话，却只是想起来一句“世间种种，皆此一念”。谈千秋叹了口气，望向窗外。今天正是十五，窗外一轮明月皎皎，不谙世事地明亮着、牵着旁人的惆怅，风慢慢地、慢慢地从竹叶的间隙中滑过去，夹杂着甘甜的味道。或许是花香，也或许是血。他拿出法器，算未来的模样。
谈千秋突然睁大双眼，他愣住了。
他算了自己的未来，可脑海中所呈现的，是无穷无尽的深渊。
有没有可能……从一开始，他就是错的？
这时苏淮南推开门，问道：“千秋，你怎么还不睡？”谈千秋有些惊慌地看了看他，心里突然觉得奇怪，自己是为了什么慌张。谈千秋道：“我在想……”然而没有说完，就被苏淮南打断：“不要再想那些事，反正你师父已经死了，一切都结束了。”
谈千秋歪着头想了想，似乎是这样，于是他走到床边，躺到床上去了。苏淮南挨着他，躺在他旁边。谈千秋说道：“你怎么来我这边了。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。苏淮南伸手抱住他，道：“冷，你这里暖和。”谈千秋的手突然被握住了，他感觉到苏淮南身上散出源源不断的温暖的气息，令人昏昏欲睡。他闭上眼，很快就沉入梦中。
他梦到了他的师父。
慕容明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，负手而立，背对着他。慕容明唤道：“徒儿。”谈千秋合上书，站起身问道：“师父，怎么了？”慕容明转过身，笑意盈盈，道：“你可还记得，这一切从何而起？”谈千秋踌躇了片刻，他想，这里是梦中，那么面前这人也就是幻象了。于是他答道：“是因您而起。”慕容明脸上笑意更浓：“不，不是我。”
他向前一步，道：“做出决定的，不是你么。”
慕容明接着道：“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么，如果苏淮南当真是灭世者，为何我不早早地杀了他？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不能将他完全杀死？”
慕容明盯着他的双眼，道：“你以为这是天意，又或者是你软弱无能。但事实并非如此。因为他不会死。除非他决定要死，否则谁也杀不死他。你真的以为你是救世主吗？”他轻笑道：“徒儿，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啊。”
谈千秋从梦中惊醒，一切、这一切，都串联起来了。
他才是真正该死的人。
这一切的决定，都是他做的。如果他能再坚定一些……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。
苏淮南道：“怎么了？是做了噩梦吗？”谈千秋哑着嗓子道：“你跟我来。”他站起身，摇摇晃晃地向外走。他看到那片竹林，新生的嫩绿的叶子舒展着，叶上尚还残留着露水。林中有不知名的鸟儿啼鸣，声音清澈。
苏淮南跟在他身后。
谈千秋慢慢地走到岸边，然后转过身，望着苏淮南。
一切都应该结束了，他这样想道。
然后他对苏淮南说道：“其实，我才是应当死的那个人。”苏淮南只是愣愣地看着他，什么也说不出来。他还能再说什么呢。谈千秋轻声道：“你……你可要遵守约定啊。”
然后谈千秋笑了笑，脸上是少见的温柔。
他听见他说：“谢谢你。我很喜欢你。”
于是他纵身一跃，跃进从极之渊。干干净净，什么也不剩。
这时风已经停了，温暖的阳光在苏淮南指尖跳动着。林间异常幽静。恍惚间，苏淮南好像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，紧抿着唇，提剑走在竹林间，他的手还微微颤抖着。
苏淮南站在那里，等了很久。他在等，等那个少年开口问，你就是苏淮南么。然后他要回答他，要用力拥抱他。可是那少年的身影却渐渐消失在摇曳的竹林中，只留下了朔朔风声。
他再也等不到了。